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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重傷不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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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初七, 衛國公府辦喜事,定北大將軍魏敘迎娶南川明恩郡主。

這場喜宴,許多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的。畢竟,衛國公曾經可是長公主的夫婿, 而新娘子明恩郡主, 正是長公主的親侄女。

侄女橫刀奪愛, 搶了姑姑的男人, 這種話本子裏才有的橋段,怎能不讓人想入非非。

綠蕪院內,宋明恩一身大紅喜服端坐在妝鏡前。旁邊,兩個丫鬟正在幫她理妝, 金釵雲鬢, 鈿瓔珊珊。

一陣風吹過,窗外的綠竹沙沙作響。宋明恩揚了揚手, 示意兩個丫鬟先退下。

房門甫一關上, 一個灰衣男人從窗戶一躍而入, 快速閃到宋明恩身旁。正是宋安, 看裝扮, 應是混入賓客中進了國公府。

“如何了?”宋明恩緩緩梳著長發,嘴角噙著笑意。

“回郡主, 長公主已經出宮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從袖中拿出一封信, “快馬加鞭送回南川, 親自交到我父王手上。”

“是。”

宋安接過信正準備離去,宋明恩將其叫住,起身走到他面前, 揚起誘人的紅唇:“我這身嫁衣,好看麽?”

宋安眼神閃爍:“好、好看……”

宋明恩湊到他耳邊:“這些日子辛苦了, 事成之後,本郡主定不會虧待於你。”

她說話時,柔軟的唇瓣有意無意地掃過他的耳垂,宋安渾身一陣戰栗。

“去吧,當心些,別讓人發現了。”

“是,郡主也要當心。”深深看她一眼,宋安跳出了窗外。

看吧,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她,哪怕她動一下手指頭,他們也會為她前赴後繼。更何況,她腹中還有籌碼呢。

宋明恩彎起驕傲的嘴角,重新坐去了妝鏡前。

此時,玉棠軒中,魏敘負手立在窗前,若有所思地看著院裏的海棠樹。春風吹拂,海棠花隨風搖曳,灑落了一地胭脂色。

謹慎籌劃步步為營,生死成敗皆在今日。她那樣聰明,即便他什麽也不說,也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。

一只灰鴿飛過來,撲棱著翅膀落在窗邊,魏敘伸手取下鴿子腳環上的密信,將其放飛後細細打開來。

揚手招來一個暗衛,嗓音低沈:“告訴陛下,南洋有動,暗中集結京軍,做好南下準備。北境那邊,讓李小將軍按計劃行事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吉時將至,喜慶的鼓樂敲了起來,國公府門前鞭炮齊鳴。在賓客們好奇的目光中,宋明恩由兩名丫鬟攙扶著走來。

魏敘一身喜袍,站在喜堂內,笑意盈盈地看著新娘子。

除了看熱鬧的客人,魏家眾人沒有一個是喜笑顏開的。孫氏未到場,魏漢林獨自坐在上首,神情有些木然。

二房一家端坐在一旁,亦是皮笑肉不笑。魏暄夫妻一個眉頭緊鎖一個憤恨難當,而魏襄,根本就沒來。

魏敘上前牽起宋明恩的手,雙雙站在了喜堂中央。

“良時吉日天賜姻緣,拜天地……”

司禮清亮的嗓音在喜堂內回響:“一拜天地……二拜高堂……三……”

“拜”字還未出口,只聽得哐當一聲,似有什麽東西墜落。賓客們都嚇了一跳,緊接著就見一小廝著急忙慌地跑進來。

“國公爺不好了,長公主打進來了!”

姑姑果然來了呢,大紅蓋頭下,宋明恩笑得肆意,雙手卻緊張地撫上魏敘的手臂。

魏敘安慰道:“沒事,我出去看看。”

走出喜堂,紀棠一身緋紅長裙,手持長劍,笑吟吟立在庭院裏,院中高懸大紅的喜字被她斬落,摔在地上四分五裂。

“今日是微臣大喜之日,長公主若是來喝喜酒,還請堂內上座。”

紀棠笑著開口:“你不是說過要娶我的嗎?你看,我連嫁衣都穿來了,咱們立即拜堂成親好不好?”

長公主腦子真的壞掉了,賓客們小聲議論起來,有驚異者亦有同情者。當真是但見新人笑,那聞舊人哭啊。

魏敘一臉肅穆地看著她:“微臣要娶的人是明恩郡主,長公主莫要說笑。”

“我沒有說笑啊。”紀棠邁步往前走,劍尖在地上擦出一連串火花,“今天你若是與我拜了天地,過往之事概不追究,怎樣?”

“微臣若是不從呢?”

“那我就,殺了你。”

“姑姑。”宋明恩一把扯掉蓋頭,從喜堂內沖出來,“求求您不要殺魏郎,明恩知道錯了,求您不要殺他……”

“明恩,快起來。”魏敘將宋明恩扶起,又看向紀棠,“微臣派人送長公主回宮。”

“魏敘!”紀棠舉起長劍,怒目而視,“本宮再問你最後一遍,娶我還是娶她?!”

好一出姑侄爭夫的戲碼啊,眾人無不驚呆,看長公主這架勢,像是來真的,衛國公會作何選擇?

一時間,院子裏靜謐如潭,所有人都看向魏敘。只見他將宋明恩護在身後,挺直腰背往前走了兩步。

“原是我對不起長公主,要殺要剮悉聽尊便,只是,要我跟您成親,這絕無可能。”

說罷,拉起宋明恩往裏走,只聽得四周響起驚呼之聲,一陣疾風快速襲來,魏敘甫一轉身,那長劍已至近前。

紀棠出劍太快,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,就那麽一瞬間,新郎官被刺穿了胸膛。

“大哥!”

“魏郎!”

喜堂霎時亂作一團,賓客當中膽小的一些的疾步往外走,而大多數人呆楞原地,大氣不敢出。

又聽得“唰”一聲,紀棠抽出長劍,魏敘倒在地上,前胸頓時血流如註。

“大哥!”魏暄奔過去,雙手按住那傷口,哭嚎著叫人去請大夫,而宋明恩似驚嚇過度,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。

坐在上首的魏漢林這才反應過來,跌跌撞撞上前去,嘴裏不停喊著:“敘兒、敘兒……”

紀棠站在那裏,輕輕笑著:“我說了會殺了你的,你怎麽不信我呢?”

她手裏的長劍泛著寒光,粘稠的血液一滴滴從劍尖落下,幻化成朵朵血紅的海棠。

不出一日,衛國公府喜事變哀事的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。

據說,祁陽長公主提劍殺進魏家,衛國公血濺當場。

……

兩日後,昭和宮。

紀棠披散著長發呆呆站在殿前,一手握著同心玨,一手撫著小腹,心中不住祈禱。

這玉佩,本已還給了他,兩人和好後,再次回到她手中。這兩天,度日如年,只有握著這玉佩,才稍微安心一些。

他曾說過,同心玨,兩心同,情深不可飾,白玉作璧人。何日何時,兩塊玉佩才能再度相逢?

阿若走上前來,目露擔憂:“公主,您在這兒站了一個時辰了,進去歇息吧。”

“我不累,阿若,你去看看阿蕪回來了沒有。”

“哦。”

剛走進花園,就見阿蕪一臉嚴肅大步而來。

紀棠忙迎上去:“如何?”

“魏家去杏林堂請了唐神醫,衛國公至今昏迷未醒,聽說,兇多吉少。”

紀棠呼吸一滯,大顆淚珠掉落而下,一種絕望的無助感襲上心頭。

那一劍她掌握得了力道,卻掌握不了他的生死。他對她有絕對的信任,她卻對自己毫無信心。

這種感覺,就像一個等待死刑的囚犯,內心除了恐懼還是恐懼。

“公主,您別哭,千萬保重身子。”

阿蕪與阿若對視一眼,這個時候,兩人都不知該如何安慰。

天邊斜陽匯聚,晚霞籠罩著整個昭和宮,千變萬化的霞光裏,落下重重暮色。

晚膳時,紀棠只吃了些粥,便再也吃不下去。剛在軟榻上坐一會,一名外殿伺候的內侍急匆匆跑進來,差點被門檻絆倒。

“啟稟公主,剛收到噩耗,衛國公傷重不治,已經……”

手中茶盞掉落,一口氣堵在胸中,連呼吸也不順暢了。阿若見狀,忙上前替她順背。

“公主……”

紀棠一手抓著衣襟,頓覺全身發麻,然而,下一刻,卻突然大笑起來。

“死得好,死得好,這就是背叛本宮的下場!”

那內侍偷偷擡眼望了望,行了一禮後躬身退下。紀棠使了個眼色,阿蕪跟隨而去。

到了深夜,萬籟俱寂。

紀棠披著寢衣在黑暗中走來走去,草叢裏不時傳來幾聲蟲鳴,擾得她心煩意亂。當月上中天時,終於見到阿蕪的身影從夜色中走來。

“公主。”

“進去說。”

兩人進了寢殿,阿蕪從懷中掏出一方月白色棉帕。

“唐神醫送來的。”

紀棠展開來一看,只有四個字:萬安,勿念。喜悅的淚水奪眶而出,心頭似放下千斤重擔,她成功了。

“那個內侍呢?”

“給宋明恩遞了消息,又回外殿當差了。”

“把人看好。”

“是。”

待阿蕪離去,紀棠低頭撫了撫腹部,於淚痕中展開了一絲笑顏。

……

定北大將軍重傷不治,於昨日晚間逝世,朝野上下無不哀痛惋惜。不過,也有人認為,此人薄情寡性德行有虧,落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。

然而,不管怎麽說,大將軍曾為大昱立下過汗馬功勞,皇帝下令,全城服喪三日。

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大事,當初跟隨魏敘回京的北境軍向朝廷遞交了請願書,要求嚴懲祁陽長公主。

後來,慶國公不知使了什麽法子,將此事平息下去。

四月十四日,定北大將軍魏敘下葬於城郊雁姑山,這一天正好是紀棠的生辰。

與祖母下葬那日一樣,她站在宮墻角樓上,遠遠眺望送葬的隊伍。

過了今日,她就二十三歲了,於她而言,已收到了最好的生辰賀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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